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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丁蔚文王建朋田墨池

从年1月1日起,长江十年禁渔全面启动。

农业农村部发布的数据显示,涵盖10多个省市的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共涉及持证渔船11.3万多艘,渔民近28万人。“禁捕令”一出,交船交证、签协议补偿、上岸转产安置……长江干流江苏段及保护区艘渔船、名渔民,以及其他相关水域列入退捕计划的艘渔船、名渔民全部退捕。

连日来的采访,各方不同的“声音”都在不断向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诉说着,“渔民和鱼”正在发生改变。

开启新生活需要有个过程

“心里像猫抓一样”,完全不能捕鱼,还是让靠江吃江大半辈子的何纪英感到很不适应。

何纪英的家,在江阴市滨江村,村如其名,紧挨着长江,是江阴申港街道唯一一个拥有长江岸线的村庄。适合捕鱼的这一段,当地人称为“白沙滩”,地势平坦、水流缓慢,江里的鱼儿偏爱到此觅食、产卵。“年轻时看到别人家去江里捕鱼,我们也去捕,那会儿鱼多得像捕不完一样。”谈起捕鱼生活,何纪英停下了手头切菜的刀,“捕鱼就像上班一样,很有劲头。不仅能挣钱养家糊口,还自由!”

“船离开水,就是一堆废料。”1月13日,记者在“村上人”宋国良的带领下,穿过杂草在一块闲置场地找到了村里等待拆解的十几艘渔船。远处,申港码头的巨轮来来往往。“我们选了一条最具有代表意义的小木船,放在村口长江大保护长廊里展览。”宋国良觉得,鱼不捕了,“渔村文化”还是应该保留下来。

对于“住家船”渔民来说,船就是移动的“家”。即使是“蜗居”“颠沛”,风里来、雨里去,他们也对生活有着难以阻挡的热情。而彻底告别捕鱼,开始全新生活,不能不说是一种“不易克服”的考验。

洪泽湖是中国第四大淡水湖。年10月10日零时起,我省正式收回洪泽湖省管水域渔业生产者捕捞权,撤回捕捞许可,相关证书予以注销。在宿迁市泗洪县临淮镇,过去,近九成村民为洪泽湖渔民,总数超过1.5万人,他们世代栖居水上。

临淮镇有一处“水圩子”,名为“避风港”。每年过年,渔民大多集聚于此,迎新年、吃渔家宴。“大概是去年7月份接到的通知,10月份大家就陆续签协议、交船上岸了。”67岁的孙永英告诉记者,“船被拖走,没有不高兴。住船时的熟人,现在东一家、西一家。上岸以后最大的不习惯,就是连聊天说话都找不到人。”

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副所长张春龙认为,渔民上岸,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工作方式的转变,对于个体来说都是一件“人生大事”,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阵痛和不适,这是一种正常的反应。不过,积极的帮助性介入能有效减轻这种不适感、缩短不适应的时间。如渔民转岗开展新技能培训、渔民安置区开展渔家文化和风俗习惯的延续性文化建设活动等都很有必要。

全省退捕渔民安置率%

作为渔业大省,江苏长江岸线超过0公里,水网密布、湖泊众多,纳入禁捕的有15个湖泊、3条重要支流。截至去年底,长江干流和保护区退捕任务和列入国家建档立卡的其他水域年退捕任务已全部完成。目前,名退捕渔民符合社保条件的参保率%,需要安置的就业安置率%。

然而,退捕上岸只是第一步。如何妥善做好渔民转产安置,确保渔民退得出、稳得住、能致富,无疑是十年禁捕背后的最大民生考量。

对于张金好一家而言,比起上岸后的不适感,寻到一处新的长期“避风港”更为现实和迫切。

“早几年,就有渔民在传,有一天会退捕上岸。当时我也想上岸买房子,但是经济上不允许。年纪大了,靠捕鱼好年成也只能挣到2万元。”张金好家目前租住的房子,是临淮镇等待拆迁的农房,年租金元。上岸后,他最担心的就是没有房子住、96岁的老母亲和自己夫妻俩养老没有保障,“女儿嫁出去了,有公婆要赡养。儿子跟着大船沿江跑了好多年,很少回来,四个小孩,负担很重,至今都是租房住。”

张金好细细算了一笔账:住家水泥船补偿了4万元,捕捞船和渔具补偿了5万元,捕捞证回收又补偿了元,再加上软性补助,一共10万元。此外,每月还有一笔养老金和“工资”累计元,“算下来,赔偿数额合情合理,但还是觉得不够我买安置房。”

事实上,一份泗洪县人民政府公开的关于印发《泗洪县洪泽湖水域禁捕退捕补偿安置办法》的通知显示,从村到县不同区域购房的上岸渔民,能获得3万元至4.5万元不等的购房补贴。

以新建小区——胜利家园二期为例。元/㎡的价格,33㎡和63㎡户型分别需要花费元和元,加上3万元补贴,实际购房成本分别约2万元和6万元。“价格都在可以接受的范畴。”张金好坦言,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在于没有文化、没有熟人,对购房政策一无所知,甚至想打听都无从问起。

临淮镇政府相关人士告诉记者,按照对退捕渔民补偿到位、安置到位原则,接下来将对上岸渔民进行最后一轮摸排工作,实现应保尽保,兜牢民生底线。

不少渔民变身护渔骨干

昔日捕鱼,今朝护渔。何纪英的丈夫刘兴贵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所扮演的角色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我以前一直是抓鱼的,现在要保护长江,我有义务为长江做一点贡献。”

在江苏,由渔民组成护渔队的故事不胜枚举。凭借着上岸渔民的捕鱼经验和执法力量的日益强大,我省执法监管效力得到显著提升:非法捕捞无所遁形、非法渔具无处藏身、非法买卖无法进行。

“对非法捕捞露头就打”,各方力量汇聚成流收效颇丰,但是长江禁渔十年长路漫漫,如何能够始终保持高压态势?毫无疑问,建立禁渔长效机制必不可少。

去年8月10日,我省提请省人大常委会修订的《江苏省渔业管理条例》发布实施,这是全国首个将长江禁渔写入的地方性法规,条例首次对长江干流禁止垂钓、资源保护、非法渔具监管等作出明确规定。同时,江苏在全国唯一出台《江苏省国有渔业水域占用补偿暂行办法》,明确补偿标准的基数和系数。江苏还将重点水域禁捕退捕作为专项工作纳入政府绩效考核,将禁捕退捕工作列入年河(湖)长制工作内容,列入全省年长江经济带年度工作要点。

“江上只要看到一条渔船,就会有举报。”江苏海监总队执法人员岳才俊说。1月5日,扬州邵伯湖的电子围栏发现并立即锁定偷捕水域,渔政执法人员成功将嫌疑人抓获。

“你知道那条跳得最欢的鱼儿为何总想跳得更高吗?”1月17日清晨,南京市民何蕊在江边晨练,远处,沉寂了一夜的江面,在霞光中开始躁动起来,她感慨,“也许,它是想第一个感知到,那随时可能撒下的网真的已经远去了吧。”

退捕上岸,住进漂亮安置房

十几天前,徐小龙离开陪伴自己50多年的木船,如愿以偿搬进自己的新家,“能够弃船登岸,每天不用风吹日晒、昼起夜息,和老伴坐在宽敞明亮的安置房里看电视,这就是我晚年的梦想。”

徐小龙是扬中市渔业社第六大队的人,今年69岁,过去每天都重复着来回撒网、收网的捕鱼生活。“漂了这么久,这把年纪,真的想拥有一个安稳的家。”徐小龙告诉记者,以前住船上夏天热冬天冷,靠天吃饭,在不到6平方米站直向上伸手就能摸到舱顶的狭小空间里来回走动,这样的生活已经厌倦了。

记者在与徐小龙聊天中得知,前几年捕鱼时,长江里的鱼开始越来越少,越来越小,味道也变了,“我和老伴当时就决定存钱买房上岸,毕竟禁渔是早晚的事。”

去年腊月初二,徐小龙上交自己的4条船,加上捕鱼工具,一共收到补偿款13万元。当地政府以元/㎡的单价卖房给上岸渔民,加上之前的安置补助4.8万元,只要拿出27万元,就可以住进8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买房的钱还是有的,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徐小龙说。

在江苏,无数个像徐小龙一样的渔民,告别渔船,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我们每天在家除了做做家务,晒晒太阳,还开始腌制年货。”徐小龙说,过去在船上吃穿简单,现在住进新家,楼下有菜市场和商店,特别方便,准备明后天带老伴去买过年衣服。

“白天一张网,晚上一张床,整天水上漂”,这是泗洪县临淮镇退捕渔民过去生活的真实写照。

禁捕以前,临淮镇近九成村民为渔民。段广玉是该镇胜利村村民,打小就生活在水上,靠捕鱼为生,和妻子刘银结婚时,简陋的船舱就是婚房。

“刚接到退捕禁捕通知的时候,我很不理解。后来了解到很多湖泊生态环境的现状,也意识到了退捕禁捕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咱们不能为了一时的营生,让子孙后代没有鱼吃啊!”段广玉说,“再一想,既是党员又是渔民,我应当带头退捕才是。”

通过一家家走访劝说,3个多月前,段广玉带动身边的多名渔民完成退捕工作。在当地政府的帮助和支持下,段广玉和20余户退捕渔民一起,成立了泗洪县强民水生植物种植专业合作社,共承包了1亩蟹塘,专心干起了水产生意。

“临淮镇有‘中国螃蟹之乡’的美誉,打造好洪泽湖大闸蟹这块牌子,既是创收,也是传承。”段广玉说。

现在,段广玉每天还要面对一张网,但已不是原来的那张渔网,而是互联网。“前几年感觉新鲜,我就注册了自己的网店,同时也注册了自己的商标,现在是真正派上用场了。我们合作社的螃蟹质量好,所以全国各地很多顾客都很认可我们塘口养的洪泽湖大闸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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