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英杰话聂政
谢合鹏
北宋大文豪苏轼有云:“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千百年来,济源这块土地上也是英雄频出,代不乏人,但能被百姓立庙祭拜,享四季香火,恐怕只有聂政一人了。
1.聂政其人
《史记》记载:“聂政者,轵邑深井里人也。”轵邑深井里,就是我们济源轵城泗涧村。早先,聂政因为杀死欺压乡邻的恶霸,躲避仇家,和母亲、姐姐逃往齐国,以屠宰牲畜为职业。
濮阳严仲子奉事韩哀侯,和韩国国相侠累结下仇怨。严仲子怕遭杀害,逃走了。他四处游历,寻访能替他向侠累报仇的人。到了齐国,听说聂政是个勇敢之士后便登门拜访,多次往返,然后备办了宴席,亲自捧杯给聂政的母亲敬酒。喝到畅快兴浓时,严仲子献上黄金二百两,到聂政老母跟前祝寿。聂政面对厚礼感到奇怪,坚决谢绝严仲子。严仲子却执意要送,聂政拒绝道:“我幸有老母健在,家里虽贫穷,客居在此,以杀猪宰狗为业,早晚之间买些甘甜松脆的东西奉养老母,老母的供养还算齐备,可不敢接受仲子的赏赐。”严仲子避开别人,说明来意,执意赠送,聂政却始终不肯接受。严仲子无奈,只好告辞离去。过了很久,聂政的母亲去世,姐姐出嫁,待守孝期满,聂政说:“唉呀!我不过是平民百姓,拿着刀杀猪宰狗,而严仲子是诸侯的卿相,却不远千里,委屈身份和我结交。我待人家的情谊是太浅薄太微不足道了,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可以和他对我的恩情相抵,而严仲子献上百金为老母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可是这件事说明他是特别了解我啊。贤德的人因感愤于一点小的仇恨,把我这个处于偏僻的穷困屠夫视为亲信,我怎么能一味地默不作声,就此完事了呢!况且以前来邀请我,我只是因为老母在世,才没有答应。而今老母享尽天年,我该要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于是,他就西行到了濮阳,见到严仲子,表示愿意为他报仇。严仲子觉得侠累是韩国国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人丁众多,居住的地方士兵防卫严密,多次派人刺杀他,始终也没有得手,想增加车骑壮士作为聂政的助手。聂政说:“韩国与卫国,中间距离不太远,如今刺杀人家的宰相,宰相又是国君的亲属,在这种情势下不能去很多人,人多了难免发生意外,发生意外就会走漏消息,走漏消息,那就等于整个韩国的人与您为仇,这难道不是太危险了吗!”坚决谢绝车骑人众,辞别严仲子只身去了。
韩烈侯三年(公元前年)聂政只身一人,带着宝剑到韩国都城,韩国宰相侠累正好坐在堂上,持刀荷戟的护卫很多。聂政径直而入,走上台阶刺杀侠累,侍从人员大乱。聂政高声大叫,被他击杀的有几十个人,聂也身受重伤,突围无望,就毁坏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开肚皮,流出肠子,壮烈死去。韩国把聂政的尸体陈列在街市上,出赏金查问凶手是谁家的人,没有谁知道。于是韩国悬赏征求,有人能说出杀死宰相侠累的人,赏给千金。过了很久,仍没有人知道。后来,聂政的姐姐聂荌听说了这件事,断定刺客是自己的弟弟,于是急忙赶往韩国都城,一看,果然是她的弟弟。便抚尸痛哭,有人说,韩王悬赏千金追查刺客,夫人怎敢相认?聂荌说,勇士本来应该替知己的人牺牲性命,如今因为我还活在世上的缘故,我弟弟怕牵连到我,就毁坏自己面容躯体,我怎么能害怕杀身之祸,永远埋没弟弟的名声呢!”整个街市上的人都大为震惊。聂荌高喊三声“天哪”,最终因为过度哀伤而死在聂政身旁。晋、楚、齐、卫等国的人听说这件事,都赞叹道:“不单聂政勇敢,就是她姐姐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史记·刺客列传》,让人荡气回肠、感慨万千!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两千四百多年前,那发生在燕赵大地上的悲壮一幕:“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是荆轲刺秦王前所唱之歌,激昂悲壮,当时燕太子丹和送别的宾客都被感动了,流泪痛哭,头发向上竖起,帽子都被顶起来了。聂政刺侠累比荆轲刺秦王早年,他只身一人动身赴韩都时也一定是怀着同样的悲壮心情。荆轲有车马随从,聂政却孤身一人,没有人同行,没有人送别,一个人,慷慨赴死,仅仅是为了一个承诺,为了所谓的“知遇之恩”!
聂政,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仁孝侠勇;虽贫却不贪千金;激于义而舍身相报;勇猛智慧,武力超群,孤身一人刺杀侠累于殿堂之上;为免亲人受累,不惜“毁坏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开肚皮,流出肠子”!这是何等的壮烈和义气!侠士都信奉“士为知已者死”,为了报知遇之恩,不惜牺牲自己,甚至牺牲亲人生命,如刺庆忌的要离,他为了取信于庆忌,自己断一臂不说,还不惜让吴王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要离功是立了,名也有了,但这种功名代价太大,过程太太冷酷!我不知道要离的妻子和儿女有什么错,他们不也是活生生的人吗?家养的狗猫,尚有感情,何况是夫妻和儿女!相比之下,我觉得要离太冷血,要离的这种做法,细想极恐,让人不寒而栗!再者,吴王阖闾也不见得对要离有恩,太子丹对荆轲也一样,我觉得更多是利用!但聂政和他们不同:聂政侍母至孝,不愿牵连姐姐,和要离相比,聂政的人格魅力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聂政可谓是最有人性的刺客!聂政的姐姐聂嫈,一样的刚烈坚强,不畏强权,敢于为弟弟挺身而出,行事果决,宁死不屈,堪谓侠女。侠累作为一国之相,侍卫个个恐怕都不是等闲之辈,但聂政能当众刺死侠累,并连杀几十个人,这样的武功,在战国五大刺客中,无人能出其右,真真让人赞叹!上下五千年,有这样的武功的人也真真不多!人不能超越时代,人不能超越历史。战国时代的古人,其性情和价值观与今人有着很多不同,我不能用今人的价值观去衡量古人。侠士们看重人的精神价值、看重名誉气节、大道教义。士为知己者死,为朋友道义甘愿献身,"豹死留皮,人死留名",为自己美好的名誉甘愿以自己的生命去换得。这种观念,今天的人们会怎么看呢?
2.流芳百世
聂政姐弟虽已逝去,但他们的事迹和精神却留在了大量史籍和文献上。《战国策》中有一篇文章叫《唐且不辱使命》,文中的唐且对秦王说:“……聂政刺杀韩傀的时候,一道白光直冲上太阳,他心里的怒气还没发作出来,上天就降示了凶吉的征兆。”唐且拿聂政等人来吓唬秦王,表示自己也是聂政一样的人,秦王吓得赶紧认错,不敢再向魏国索取土地,从而使魏国赢得了一场外交战争。聂政作为一个武人,竟然对中国的音乐文化也产生影响,催生出了十大古典名曲之一的《广陵散》!东汉大学者蔡邕,即蔡文姬的父亲,著有《琴操》一书,书中所记聂政行刺之事与《史记》不同:书中说聂政的父亲是一位工匠,因为韩王铸剑,违了期限,为韩王所杀。聂政为父报仇行刺失败,但他知道韩王好乐,就毁坏自己的容颜,遁入深山,苦学琴艺十余年。身怀绝技返韩时,已无人相识。于是,找机会进宫为韩王弹琴,趁人不备,从琴腹内抽出匕首刺死韩王,他自己当然也是壮烈身亡了。后人为了纪念聂政,遂作《广陵散》。它的旋律激昂慷慨,是我国现存古琴曲中唯一的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的乐曲,具有很高的思想性及艺术性。魏晋时的名士嵇康酷爱《广陵散》,临死之前还不忘弹奏一曲。可以说,没有聂政,就没有《广陵散》,这也可算是聂政对中国音乐文化的贡献吧!清代史学家赵翼写诗赞扬聂政道:“英声轵里亘千春,只解酬恩不择人。何物韩严甘为死,可怜轻掷不赀身。”蒲松龄是清代最著名的文学家,所著《聊斋志异》是中国古代短篇的巅峰之作,书中有《聂政》一篇,故事是这样的:河南沁阳的潞王,昏庸腐朽,贪财好色。他常常到民间去,看到美丽的女子,就要强行夺去。有一个王秀才的妻子,被潞王看见了,便让人径直到他家里去抢,王妻号哭着不从,被强行拉进轿内抬走了。王秀才逃到外边,躲到聂政的坟旁,希望妻子经过那里时,能够远远地跟她告个别。不久,妻子来了,望见了丈夫,趴到地上大哭不止,王秀才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也痛哭起来。潞王的侍从,知道他就是王秀才,就把他抓起来,准备打他一顿。忽然一个汉子从坟墓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雪亮的宝剑,气派很威严、很勇猛,大声喝道:“我是聂政!怎么能强占良家的妇女!我知道你们身不由己,暂且饶了你们。回去带个信给你那个荒淫的潞王:如果再不改变作风,我就要要砍掉他的脑袋。”潞王的侍从们都吓了一大跳,丢下轿子便走了,那汉子钻进坟墓中,也不见了。夫妻叩拜了坟墓回去了,还担心潞王再来。谁知过了十几天.竟然没有消息,心里才安定下来。潞王从此也稍微收敛一些,没有那样滥施淫威了。谁曾想,聂政的英灵在一千多后,还能吓退恶人,从而使王秀才夫妻免遭横祸呢?《聂政》故事不长,接着蒲松龄借异史氏之口评论道:“我读《刺客传》,只佩服生长在轵深井里的聂政,他挺身而出,报答知己,有豫让的义气;光天化日,屠杀卿相,有专诸的勇敢;剌坏自己的面孔,不连累自己的骨肉,有曹沫的智谋。至于刑轲,既没有剌杀残暴无道的秦始皇的智力,让他扯断衣襟便走了,以致自取杀身之祸,轻易地借了樊将军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偿还那笔债务?这是千古以来人们所痛恨的,也是聂政所耻笑的。从野史上看到,荆轲的坟,被羊家、左家的先人掘了。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成名,死了以后,仍然不义,比起聂政抱着义愤,惩治荒淫,为人的好坏,又怎么样呢?唉!聂政的贤能,从这件事看来,更加可信了。”蒲松龄说自己只佩服聂政,并把聂政远和其他和几位刺客作了比较,认为聂政有豫让之义,有专诸之勇,有曹沫之智,刺死侠累,功远在荆轲之上,他不是一般的刺客,堪称“贤能”!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侠士之中,除而聂政,没有第二人能有这样的评价了。聂政深爱自己的姐姐,姐姐心疼弟弟,姐弟二人,情谊深厚。《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中有这样几句:“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翻译过来就是:“棠棣花开朵朵,花儿光灿鲜明。凡今天下之人,莫如兄弟更亲。”用这首诗来称颂聂政姐弟真是恰如其分。有感于聂政姐弟的感人事迹,郭沫若先生在年9月发表了历史剧《棠棣之花》,于抗日战争期间上演,引起轰动。剧中的聂政刺侠累的行为超出了“士为知已死”的道德标准,而升华为雪家国“公仇”的舍身报国的崇高行为。剧中以台词这样赞颂聂政:“不愿久偷生,但愿轰烈死,愿将一己命,救彼苍生起。”在这出戏剧中,聂政不畏强暴,挺身而出,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精神对激励军民抗日起到了重要作用。合众越剧团将《棠棣之花》引入,剧名改为《碧血芳草》,剧情基本一样,于年10月起,在百乐门大戏院演出。一时观者如潮,好评连连。
聂政的故事也引起了电影人的注意——年香港邵氏电影公司出品了动作电影《大刺客》,该剧以聂政为原型,由王羽、焦姣领衔主演,该片现在网上还有,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看。
聂政虽以离去千年,但他的精神却一直润泽后人。济源人都知道,济源一中是一所世纪名校,培养了千千万万的优秀人才,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聂政和济源一中竟然也有关联。年,济源第一初级中学增设两个高中班,学校改名为“河南省济源第一中学”,同年9月,副校长杨一玄提出让知名人士题写校名的设想,经讨论,建议让郭沫若来写。研究决定由范本英老师执笔,给郭沫若写一封信。信于9月30日寄出。这封信以共青团员和少先队员的身份,先赞扬了郭老,谈了学习郭老《棠棣之花》的感受,然后介绍了济源一中,最后提出题写校名的要求。信是这样写的:郭沫若老爷爷:您一定很忙吧?我们因一点小事又来相扰了。您是大文豪大作家,我们青少年是很喜欢您和您的作品的。尤其是学了您那《棠棣之花》剧作之后,感到格外亲切,并为我们这个古轵国之乡出过聂政这样正义凛然的大侠而自豪。我们济源就是古轵国旧地,我们学校距古轵国故都——轵城也仅有几公里,聂政的墓地,就在轵国城外不远的山丘上。虽经两千年的风雨,墓冢完好尚在,且周边树木葱茏,这能说明后人对正义者的呵护。我们也曾作过远足凭吊,对这位舍生取义的侠士的精神无比敬仰。剧中所写的“通济桥”,亦在现今的济源城外。出于对您的作品的崇拜与欣赏,我们一致心愿想请您题写校名与胸章,以作纪念。这是我们在团、队活动中一致决议并经学校领导允准的事。我们也深信您是一贯关爱祖国青少年一代的好爷爷,相信您一定会满足我们这点小小的要求的吧?我们学校上级给的命名是“河南省济源第一中学”。敬祝您老人家心情愉快,健康长寿!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一中全体团员中国少年先锋队济源一中全体队员年9月30日当年10月16日,学校收到了郭沫若老先生亲笔题写的校名,全校师生欢呼雀跃,奔走相告,随即照相冲洗,制成牌匾,这块牌匾在济渎庙的牌楼大门上方整整悬挂了36年。学校搬迁后,郭老题写的校名又被制成金色大字镶嵌在新校门的花岗岩墙面上,鞭策激励着历届师生。仔细端详郭老的题名,中间的“济”字还得说道说道。郭老是年生人,比毛主席还大一岁,那一代人自小写的都是繁体字,不用简体字。年,国务院已开始在全国推行简化字,郭老作为国家领导人,当然要率先垂范了,所以郭老没有写繁体的“濟”,而是写了简体的“济”。简体“济”字郭老也不太熟悉,因而这个“济”和其他几个字的风格不太协调,不是魏碑,而是行书,运笔稍显生涩。郭老守规矩,带头用简体字,也是流传至今的佳话一件。
郭老题写的济源一中校名郭老的这九个字是魏碑风格的,既端庄大气,又清丽活泼,既有楷书疏朗,又有行书的流畅。笔力爽劲洒脱,气贯笔端,字字呼应,顾盼生辉,是不可多得的书法珍品。郭老的字放大后尤见功力,比如高耸在行政楼上的题名,放大亮化后,夜晚熠熠生辉,越发显得遒劲有力,给学校增添了无尽的荣耀与魅力。年,济源一中八十年校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张定远,中央教科所的徐同等人,一进一中校门,看到郭沫若题写的校名后吃了一惊,说北京那么大,郭老也不过给两所学校题了校名,想不到一个小地方的学校竟能让郭老题名!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没有聂政,就没有郭老的《棠棣之花》,没有郭老的《棠棣之花》,济源就不可能和郭沫若有关联,就不会有郭老题写的济源一中校名。从这个角度讲,不光济源一中要感谢聂政,万千一中学子都要铭记聂政!
3.魂归何处
轵城镇泗涧村有聂政墓,封土高一丈左右,周长约五十米,墓冢遍布翠柏,蓊葱郁勃。墓南边有一座小庙,庙不大,庙门很像五六十前农家小院的大门,简陋至极。进门一眼即可看到主殿,殿门上有一大匾,上书“聂政大将军庙”,殿内供奉着三尊神像:聂政、聂政的母亲和聂政的姐姐。说是殿,其实就是一座进深三米左右的民房,在神像前跪拜的话,屁股快捱着门槛了。看庙的老人姓解,八十多岁了,聊起聂政,老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爷爷就义务守墓看庙,这庙民国时修过一次,九十年代又修过一次,现在又破旧了……四大刺客,只有聂政成功了……济源有人给聂政写戏……二月二有古庙会,孟县的老婆婆们每年来给坟添土……老人很健谈,也能识文断字,这样的人,在这个年龄段中不多见。我问:“老人家,孟县的老婆婆们为啥要过来给聂政墓添土?”“……侠累的封地在今天的孟县缑村,侠累这个人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他把附近的水井都填上,只留他家一口井,老百姓吃水都得到他家去挑,挑水就挑水呗,他却偏偏不让男人去,只让大姑娘,小媳妇去挑。女人家挑水,春夏天还好说,冬天井台边上结了冰,路滑难走,女孩们被摔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他却站在楼上哈哈大笑,更可气的是,他要看上谁,谁就走不了,不知道欺负霸占了多少人,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聂政刺死了这个恶霸,为孟县人除了一害,孟县的老婆婆们就年年来给聂政上坟添土,年数长了,就形成习惯了……”我的心一震,猛然想起来,年我去孟县缑村找我的同学,和当地的老百姓闲聊,他们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年龄二十来岁,对聂政、侠累还没的什么概念,印象不太深。不过问路时闹了个小笑话,却还一直记得。我那时不认“缑”字,读成“侯”,其实是读“gou”!当地人给我一纠正,我的脸都红了,自己还是语文老师呢,连个字都不认。现在老人一讲侠累的事,我的二十多年的关于侠累的记忆一下鲜活起来了。侠累史书上无传,作为一国之相,政绩不见一点,欺负老百姓倒不乏创意啊,原来我还觉得聂政只为报知遇之恩,不问皂白,杀非所宜。现在看来侠累死的一点儿也不冤。“为啥是二月二来呢?”我问。“二月二那天刺的侠累嘛。”什么时候刺的侠累,司马迁没有记载。太史公写《史记》前到过许多地方游历,搜集资料,但到没到过济源轵城,没有人知道,或许没有来过。历史人物的事迹是很丰富的,被记载下来的只是一小部分。民间传说是口传历史,能弥补正史的不足,很多历史学家也极为重视田野采风,庙会的形成都是有缘由的。聂政刺侠累的发生公元前年的阴历二月二,是极有可能的。“这是不是衣冠冢呀?”我指着聂政的坟冢问。“不是!”老人肯定的说。“聂政刺侠累是在孟县缑村刺的,事后孟县的老百姓抬着聂政,往济源抬,抬到这个地方,怎么也抬不动了,心说‘莫非到了英雄的家乡了?’一打听,此地果然是英雄的家!于是就把英雄葬在此地了。”“在孟县刺的?”“是啊!”老人肯定的说。这一点,我倒不敢苟同了。
我到过禹州,寻访过英雄的遗踪。聂政刺侠累时,韩国的国都在今天的禹州市。今禹州有聂政台,以聂政命名的还有聂政台路,聂政台社区等等,聂政在禹州的知名度比在济源高。话说聂政、聂荌姐弟二人的尸体被官府抛在城外,禹州先民可怜两人的遭遇,趁夜自发地收其尸首,你一锨,我一筐地用黄土将二人掩埋,形成了南北两个坟冢,后来不断有人来冢前祷告致祭、填土修坟,久而久之,两冢连为一体,形成一个高大的坟冢。随着坟冢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拜祭的人越来越多,当政者也越来越不安,深感聂政冢是多事之地,深怕有人学聂政,要了他们的小命。大约在北宋时期,当时的禹州知州放出谣言,说聂政冢附近有妖邪之气,需请神灵以镇妖邪,于是上奏皇帝,将聂政冢用砖石砌起,并在其上建“玄武庙”。“玄武”即“真武”,是古代神话中的“威镇北方之神”,宋真宗曾尊之为“镇天真武灵应祐圣帝君”,从此聂政冢被称为“玄武庙”。后又称“玉皇阁”“真武庙”“祖师庙”,因其下有坟冢,百姓称其“祖师冢”。统治者搬出神灵来压聂氏,妄想以“真武大帝”驱义士烈女之魂,淡化聂政姐弟的事迹,用心可谓“良苦’。然愚民之举终难掩真相,解放后,新中国恢复了“聂政台”的称谓。年聂政台被禹县人民政府公布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年被许昌市人民政府公布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聂政台现存台阶三十四级,拾阶而上至第一平台,即是古朴庄重的山门,山门东侧原有一座钟鼓楼,现已不存。上世纪七十年代在鼓楼原址上建成一八角亭台,虽是年代不远的建筑,却也飞檐流角,清雅隽秀。过山门有一庙房,庙房上有阁楼,下有过道。过道两侧的墙壁上嵌有明正德、明万历、清康熙年间的几通小型石碑,字迹依稀可辨。穿过此门再上六层台阶,可达第二平台。据《禹州志》记载:平台中央原本是一座面阔、进深皆为三间的“祖师殿”。属歇山九脊单檐式建筑,顶覆琉璃瓦,脊鸱、垂脊、仙人、兽件皆有,造型逼真,雄伟壮丽。大殿前有拜殿一座,拜殿东西两面也各建配殿。大殿后面靠平台边沿有一排庙房。从山门两侧至平台边沿建有一米高的护栏,远远望去“殿宇蔚然,高出云表”。
聂政台这个名胜,说明聂政姐弟的尸骨掩埋在禹州的可能性很大!再者,聂政自杀后,先是被暴尸数日,让人辨认。古时交通不便,他姐姐在今天的山东淄博附近听到消息,恐怕已十来天了,然后她从山东往禹州赶。两地之间,现在走高速是公里,不过七个小时的路程。但古代的道路不比今天,迂回曲折,崎岖不平,算下来恐怕路程得翻番,少算一点,就按两地一千公里计算吧。如果聂荌一天奔跑50公里(笔者年轻时曾一天跑50公理,腿脚都肿了),按这样的速度,赶到禹州少说也得二十天。聂政自杀前“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史记·刺客列传》)”——毁坏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开肚皮,流出肠子——尸首本已毁坏,再暴尸三十天,暴尸的时间在阴历二月二之后,温度较高,晚上很可能有野狗啃咬撕扯。这样看来,她到禹州时,看到的聂政的尸体很可能已不完整且已高度腐烂。这也很好解释了她认出聂政后,大哭几声就气绝于地的原因:一是悲伤,二是劳累。尸首已腐烂,谁来给他收尸?聂政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或许有,但他们敢不敢去收尸呢?再者,聂政就是因刺杀家乡的恶霸才逃走的,说明恶霸家族势力很大,如果收尸回来,族人会不会受到牵连?综合起来看,禹州的聂政台极有可能是聂政葬身之地,轵城泗涧的聂政冢极有可能是衣冠冢。那么是谁给他设的衣冠冢呢?上边说道聂政替孟县人除了一害,济源孟县两地不远,可能是孟县父老为了祭拜聂政而为他设的。年年祭拜,年年添土,两千年下来,墓冢就巍巍突起了。我俩聊了很长时间,有一乡民插话说,聂政不就是一刺客,值得纪念吗?当个老百姓,好好活着多好。我说:“你听说过济源下冶镇的聂大汉吗?”他摇摇头。我告诉他,聂大汉是清朝道光年间人,力大无穷,能把过去打场的碌碡滚举起来,下冶民间有关于他的传说。说他的鞋有一尺多长,一顿饭能吃一笼馒头等等,今天下冶镇大岭村还有他的墓碑。他可是寿终正寝了,但今天还有几个人知道他呢?又有几个人向他学习呢?他对后人又有什么贡献呢?反观聂政,史书上有传,传文选在高考题中,供千万人学习;事迹编入戏剧,被千万人传唱;乡民为其立庙,千秋万代受人供奉。二千多年了,济源人有这种“待遇”的又有几人?人不能光靠吃小米活着,人,还是要有点精神的!郁达夫在纪念鲁迅的大会上说:“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还有人说:“要了解一个民族,就要看他们崇拜的英雄是谁。”无名氏诗曰:轵里男儿藏血性,怀仇怀孝隐屠棚。白虹贯日蔑权贵,铰面毁容顾姊荌。济水为惊流断绝,太行为震巉岩崩。任侠重诺轻生死,妇烈风扬共盛名。
聂政,配得上“大将军”的称号!
聂政,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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